她抬眸,对上了他的眼。
罗丑依旧一袭黑衣,沉沉如夜,腰间悬刀,身姿冷峻,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意,一望便知并非寻常侍卫。此刻春光正好,满目生机,而他却神色冷淡,毫无笑意,竟像是被硬生生拉来踏春一般,与这明媚春色格格不入。
沈秋辞微微蹙眉,见到他,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烦闷。可转念一想,这人这段时间都避着她,如今即便见着,也并未主动上前寒暄。
思及此,她索性连一贯的颔首都省了,仿若未曾看见他一般,径直朝马车走去。
她的裙摆摇曳,经过他身边的时候,衣袂拂动间,带起一缕清幽的暗香。
罗丑指尖微微一动,却终究未曾开口。
好似两人之间从未讲过话一般。
沈秋辞心下不快,虽说不清个中缘由,可见他如此冷淡,心中那股无名怒火便不由自主地腾起。
可她面上却不显,要不然像是落了下风似的。她面容沉静,抬步踩上马凳,正欲登车。
可不知怎的,那凳腿忽然微微一晃——
顷刻间,她身形不稳,直直后倾,眼看便要摔个四仰朝天。
沈秋辞心中一惊,暗道不好。
然而,几乎是在刹那间,一道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了她。
罗丑依旧神色冷峻,手里却牢牢扶住她的身形,待她站稳,便立刻松开手,毫无半分迟疑,仿佛片刻多留都是僭越。
沈秋辞先是被他的动作愣住了,接着看到他立马把手收回去,心里又有了些恼。
忽冷忽热,忽近忽远。
两人之间虽有身份之别,可她却委实摸不透他的心思。
若是不愿靠近,那日又何以那般投入……
想着,她轻咬下唇,正要再次踩上马凳,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——
“小姐,属下侍奉您上车。”
男人的声音冷静,里面却隐隐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回眸望去,便见他缓缓半蹲下来,原本高她一截的身子立时矮了不少。他伸出一只手,掌心摊开,显然是要让她踏上去。
那手骨节分明,形状极好看,只是掌心粗砺,似还残留着方才扶住她时的触感。
京中权贵之家养“人凳”者不在少数,沈秋辞也有所耳闻。可这种风气,沈廷遇向来是不屑的,她亦不喜,因此从未让侍卫如此侍奉。
可如今,这个高大的男人却半蹲在她面前,伸出手,姿态竟有几分……讨好。
像是自知这段时日未曾尽责,如今要弥补一般。
四周侍卫本就站得远,沈秋辞望着那摊开的掌心,心中的恼意稍减几分,却又徒生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。
她不愿这样待他。
尤其是听过他的身世之后。
那个自尘泥中挣扎出来的少年,幼时颠沛流离,几乎命丧街头,好不容易活到如今,练就一身本事,却要这般屈膝于她……
沈秋辞眼睫微颤,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你不必如此。”
说完,她便立马迈步,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一般。
然而下一瞬,她便觉腰间一紧,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。
罗丑扶着她,让她稳稳地登上了马车。